1930年,孙殿英的12军驻扎在安徽亳州。其时孙殿英已经反蒋,依附于冯玉祥和阎锡山,他深知老蒋不会甘休,定会派兵来进剿,所以命令手下作好准备。然而就在此时,部队里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。
怪事开始于一个普通的连队。那天夜里,该连的钱班长深夜查哨,看到哨兵王三眼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,手里还端着枪,似乎很警戒。然而钱班长用手电一照,发现王三眼双眼圆睁,嘴巴大张,已经断气了。
哨兵死了,钱班长连忙向连长汇报。管连长带着一群士兵赶来。他们检查王三眼的尸体,并没有伤。管连长下令往四周搜索。结果,有人在前面的地上发现了血迹。顺着往远处搜索,血迹却在中途消失了。管连长判断,是不是有人搞袭击,王三眼开枪击中了对方?但要是开枪,怎么没有人听见枪声呢?是王三眼用刀刺伤了对方?他的刺刀挂在腰间,并没有安在枪上。拔出刀看,也没有血迹。而据不远处另一个哨兵说,他刚才就跟王三眼碰了碰头,闲聊了几句,并没看出有异常情况。这样一算,王三眼是在半分钟内死掉的。
天亮以后管连长向上面报告。上面的军官不当回事,一句“加强警戒”就给打发了。管连长也就不管了。
但第二天,怪事又发生了,是在另一个连队。同样地,一个哨兵在放哨时突然死了。连队报到团里,团里这才有点纳闷了,因为两个连队发生的哨兵死亡事件,如出一辙。死者都是瞪眼张嘴、满面狰狞,在前面的地上同样有血迹,又在中途忽然间消失。两个哨兵的枪里,没有射出子弹,枪刺也没有装上,刺刀上也没有血迹,哨兵全身更没有任何伤。
对一支部队来说,死几个兵不算什么,关键是死的是哨兵。团里担心,是否老蒋的部队派出了侦察兵,前来抵近侦察?
团里派了杨科长负责调查。杨科长综合了各种现象,得出一个结论,两个哨兵都是被吓死的,至于被什么吓死,就不得而知了……
哨兵被神秘吓死的消息,在兵营里不胫而走。士兵们私下议论着,一些人觉得害怕,一些人无动于衷,也有一些人感到好奇,作出各种各样的推论。最后此事惊动了师级,师部将团部训了一顿,要求严格控制士兵的议论。
但怪事接踵而至。这天轮到钱班长和管连长了。深夜时分钱班长照例查哨。他一手拿手电,一手扛着枪。刚出营房,听到对面树林子里有一阵声响。他一拧手电,照见了几粒亮晶晶的东西。钱班长连忙拿下肩上的枪,摆好射击架势,但突然他瞪大眼睛,张大嘴巴,想开枪,手扣不动扳机,想喊叫,喊不出声……很快,游动哨兵发现了钱班长,立即去报告了管连长。还好,钱班长还没有死,只是端着枪僵站着。管连长急问道:“到底怎么啦?”钱班长两眼瞪着前面说:“他们……他们……是什么?”“什么他们?”管连长顺着钱班长望的方向看去,那里一片漆黑,他用手电照照,也没啥东西。可是钱班长突然呼吸急促,猛然抽搐几下就不动了。
管连长大叫了一声:“给我搜!”士兵们照着手电往树林里冲。他们发现了地上的血迹。顺着血迹往前搜索,忽然就找不见了。但他们闻到了一股血腥味。
有血迹又有血腥味,证明有东西受了伤,是人,还是动物?忽然间,管连长听到不远处有响动。他忙手一挥,带着士兵向那边冲过去。管连长跑到最前面,回头一瞧,并没有一个兵跟着,而此时前面的声音大增。管连长的手电照出一颗颗亮晶晶的东西,他觉得不对,举起手枪就射击,可是突然间有一股外力袭来,他瞪大眼珠张大嘴巴,瞬间就全身僵住了……
第二天早上,杨科长闻讯赶来,他在树林里看到了十五具尸体,他们一个个站立着,像一座座雕塑,都是瞪眼张嘴,脸部扭曲。他们都端着枪,明显要射击,可是不知怎么的没有一人打响。
杨科长向团长作了汇报。团长亲自检查了现场。然后说,马上处理尸体,封锁消息,不得外传,并火速向师长报告。
但师长正在焦头烂额。因为,昨天夜里,有多个连队发生类似的怪事,这些连队属于不同的团。
师长不敢马上向孙殿英报告。在没有弄清情况之前贸然上报,会挨一顿训。师长问参谋长,这事怎么处理?参谋长则坚信,这是蒋军所为,他们一定派出了侦察部队,装神弄鬼,目的就为了制造恐怖气息,扰乱军心。参谋长说:“目前这种事还只发生于我师,我们应当迅速查明真相,这样在面前有个交代。”
参谋长姓关,他博古通今,有知识有胆量,决心弄个清楚。他先挨个去各个出事的现场勘察。结果发现现场大同小异。最后关参谋长来到管连长死去的现场。那些尸体已经被团里拉走埋掉了。关参谋长问杨科长:“你是怎么看的?”杨科长迟疑地说:“我开始也认为是蒋军所为,但现在却觉得,这事跟蒋军无关,甚至可能跟人无关。”“什么意思?”“那些死者身上无伤,无受袭击的痕迹,个个睁眼张嘴,明明是被吓死的,而且是瞬间吓死,如果偶然死一两个倒好说,那么多人同一死相,不是太奇异了吗?特别是管连长,作战一向勇猛,怎么可能被敌军吓死呢?”关参谋长点点头。一番调查下来,他也改变了原先的观点,觉得此事很玄虚。
关参谋长决定,他就先待在下面,看看情况再说。由于管连长这个连发生的事多,就留在这个连队里。
果然,第三天,怪事又来了。深夜时分,正睡得香的关参谋长被杨科长摇醒:“外面发生情况了。”关参谋长拿起一支枪就往外跑。他发现有一些士兵正在向树林中奔去。那些士兵奔向树林深处,就像进了一道幕帐,什么动静也没有了。
奇怪,士兵们明明人手一个手电,怎么一个个冲进黑暗中,无声无息了?关参谋长跟在杨科长后面,突然间前面有了亮光,那不是成片的光,而是许多亮点子,在低空中飘荡着,发着绿幽幽的光。关参谋长举起手电一照,照出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,同时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。
“那是什么?”关参谋长问道。杨科长回答说:“是眼睛。”“眼睛?什么眼睛?”“好像是野兽……”杨科长说到这里,突然指着前面叫道,“坏了,又有兵死了。”关参谋长一看,确实,那些刚刚跑在前面的兵都僵在那里,一个个端着枪,做着射击的姿态,却一动不动。关参谋长正想对杨科长说什么,却吃惊地发现,杨科长身上,正发生着更加可怕的景象。杨科长本来是向前跑的,他忽然站住了,两手举起来,而腰部像被一根绳子给圈住,正往里勒。随着他的腰被勒得越来越细,杨科长全身激烈痉挛。
“杨科长,你怎么啦?”关参谋长在背后问着。但杨科长颤了没几下就不动了。关参谋长抢到前面一看,杨科长眼珠瞪出,满面狰狞,像座雕塑一样僵立着,已经死了。
关参谋长的手电照着杨科长的腰,奇怪的是,并没有什么绳子勒着。可是刚刚明明被什么勒住了,腰细得像一只大黄蜂的,几乎要断掉。
此情此景太可怕了。而那些绿幽幽的亮点,依然在周围闪烁。关参谋长猛然意识到,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。他大叫一声,朝着营房方向拼命逃去。
事情终于惊动了孙殿英。
孙殿英本来一心提防着蒋介石的进攻,积极作好各种防备。可没料到他属下的B师出了怪事,弄得军心惶惶。孙殿英把师长叫去,拍着桌子大骂一通。师长哭丧着脸说:“,这事我也搞不清楚啊,现在每天都在发生,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
关参谋长与师长一起来的。孙殿英就问他,这么多怪事发生,难道就发现不了一点蛛丝马迹?关参谋长为难地说:“,我敢肯定,这绝非人类所为。”“那又是什么,妖魔鬼怪?”“应该是这样。”孙殿英哼了一声说:“真是笑话,我打了这么多年仗,杀人无数,怎么从来没见哪个鬼来找我呀?那些死掉的兵有的才当兵几天,没上过战场,鬼怪怎么偏找他们?”
孙殿英生性狂悍,又是一方军阀,怎么可能相信鬼怪之说呢。关参谋长正想再说什么,却被师长的眼色阻止。直到他们走出军部,师长才说: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你要是真说了,一定很生气。”“师长知道我想说什么?”“当然是东陵。”“没错,我就是这么怀疑的……”
原来两年前12军驻扎在河北遵化县内,孙殿英胆大包天,竟然动用挖开了东陵,将慈禧太后的墓洗劫一空,盗窃了大批财宝。孙殿英自己大发横财,部队也得到了财物补充。关参谋长和师长来自乡村,从小就听过不少阴阳报应的传说,现在部队里发生了那么多怪事,死了那么多人,不能不想到挖掘东陵可怕的后果。但关参谋长有点奇怪地说:“古人说冤冤相报,可当年挖东陵时,我们师并没有参加,只在外围警戒,挖陵的是A师,怎么他们不出事,倒是我们死人了?”
其实他们不知道,就在他们走后不久,C师的师长就匆匆赶到了军部,向孙殿英报告说,他们师这一阵来不断发生怪事,有士兵莫名其妙地死亡,查不出原因。孙殿英听完了汇报,一屁股坐在椅子里,喃喃地说:“他奶奶的,难道真的有魔,来找咱们的麻烦了?”C师师长苦着脸说:“,我也感觉这些事不对,太怪异了,那些士兵没有伤,而且死得太快,脸色也很可怕,看起来都是吓死的。”
就在此时,有下属来报,说亳州外围发现了蒋军,正朝这里围来。孙殿英也顾不得纠缠那些怪事了,立即发号施令,准备迎击来犯之敌。
战斗空前激烈,蒋军蜂拥而来,孙部顽强抵抗。但就在这节骨眼上,12军的部队里又发生了那些怪事。最先出事的,正是B师。关参谋长接到报告,撂下电话向阵地跑去。这是亳州城外的道防线,激战正酣。连长向他报告,在战斗中有不少士兵突然死亡,他们并没有中弹,而是突然两手一举,全身一阵颤抖后就不动了。
连长正汇报着,忽然有士兵在大叫:“敌人冲上来了。”关参谋长转头一看,蒋军快冲到战壕前了。他马上高喊一声:“上刺刀,给我冲。”士兵们纷纷装上刺刀,越出战壕,向敌人冲去。然而这些兵一冲出战壕,突然像被什么扯住,冲锋戛然而止,都纷纷举起两手,然后僵住不动了,任凭敌人的子弹雨点般射来,没有一个人闪避,也没有人倒下,更没有人再冲。
子弹呼啸,炸弹爆炸,一批批的士兵成了一群僵硬的石像。连长看呆了,关参谋长也惊住了。而正在冲来的敌军也收住脚步,他们也被这一现象搞蒙了,最后吓得掉转头撤了回去。
整个阵地前只剩两个人。关参谋长终于发现一个细节,他问连长:“你的皮带呢?”连长说,战斗打响前,他在方便,炮声突然响了,他来不及扣上皮带就跳入战壕,皮带不知掉哪里了。
而关参谋长来得匆匆,也没有系皮带。
关参谋长回师部,一进指挥所,就听得师长说:“坏了,我们三个团的防线,都叫敌人突破了。现在必须兵力,夺回阵地。”关参谋长急急地说:“师长,快向全师下命令,所有的官兵都解下皮带。”关参谋长正要告诉师长,他刚才在阵地上发现,那些突然死掉的士兵无一不系着皮带,而幸存的连长和他,都没有系皮带,可是电话响了,是孙殿英打来的,命令B师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阵地。
师长啪地放下电活,带着几个亲信就冲出指挥部。关参谋长在后面喊着:“师长快下令解皮带。”师长回头骂道:“你没长脑子吗,扔下皮带,叫他们怎么打仗?”确实,一支不束皮带的队伍像什么样。关参谋长还要解释,师长已经带人跑远了。
师长亲自下基层指挥,师部由副师长和参谋长留守。没一会儿,各团纷纷紧急上报,说多个阵地出现怪事,士兵纷纷意外死亡,并不是中弹,而是死得莫名其妙。关参谋长当即下令,全体士兵速速解下皮带。他刚说完这句话,就听门口响起一个粗嗓门:“为什么要叫士兵解下皮带?”来者不是别人,正是孙殿英。
孙殿英显得非常烦躁。“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?C师的阵地被突破,你们B师也被多处突破了,为什么都这么饭桶?”孙殿英怒骂着。关参谋长只好把自己在阵地看到的现象说了一遍。
“你认为,那是皮带搞的鬼?”“没错,这肯定是皮带的原因。”“上次你说是妖魔鬼怪,现在又说是皮带,你这人整天想些什么。”“,这确实是鬼怪在作祟,我怀疑是我军挖了东陵,触怒了神灵,所以要得到报复了……”关参谋长刚说到这,孙殿英拍案而起,大声吼道:“在这激战时刻,你还散布鬼神谣言,扰乱军心,而且是借着鬼话来骂我,罪该万死。”说着拔出手枪,对准关参谋长就扣扳机。
然而就在此时,孙殿英突然全身一抖,两手举了起来。他两眼圆睁,嘴巴张大,喉咙里发出卡卡的声音,想喊喊不出来。伴随这奇怪的神态,他的身子在激烈痉挛着。
“──!”关参谋长看得真切,他嗖地拔出一把匕首,蹿上一步,一手撩开孙殿英的衣襟,迅速将匕首插进孙殿英的裤带,狠狠地一割,啪地一下,皮带断了。孙殿英像泄气的皮球,软瘫在地上,发出轻微的呻吟。
在他的身后,几个卫兵看到关参谋抽刀,以为他要谋杀,都拥上前来,但他们同时一阵颤抖,顿时都成了一尊尊雕像。
关参谋抢上前,一一割断他们的皮带,这几个卫兵都软瘫在地,发出哼哼。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孙殿英抬起头,吃力地问着。关参谋长反问道:“刚才是什么感觉?”“我突然觉得,腰间被一个圆圈箍住,那个圆圈猛然收缩,一下子让我喘不上气,说不上话,脑子里一片空白……”“没错,害你的,就是这个皮带。”关参谋长指指地上断了的皮带。
在场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,皮带怎么会害人呢?关参谋长摆摆手说:“这个以后再说,现在请火速下令,全体官兵都解下腰带扔掉。再晚一点,恐怕敌军要攻进城了。”孙殿英只好下令,全体官兵都扔掉皮带。
但是已经晚了,各师的情况汇总过来,外围的防线全部被攻破了。12军所有兵力不得不退缩进城。现在唯一的办法,是固守待援了。
孙殿英回到军部,召见关参谋长,问他是怎么发现皮带害人的。关参谋长就把杨科长的死状介绍一遍,然后说:“我当时以为杨科长死于绳子勒索,但又没看到绳子。这一阵子我发现许多人的死相,都是腰部突然收缩,这个过程很短,只是一瞬间的事。起初我看到时以为自己眼花,但在阵地上见到那么多兵冲出去,一齐僵死了,只有我和连长没有死,我终于发现,是我俩没有系皮带。”
“你没有系皮带吗?那你裤子上系的是什么?”孙殿英怀疑地问。关参谋长撩起衣襟,原来他系的一根绸带子,是他老婆亲手织的。
皮带竟然会莫名收缩,害死人命,实在太可怕了。那么现在全体将士抛弃了皮带,怪事总会杜绝了吧?可是电话响个不停,还是有各师上报情况,部队里到处在发生怪事,有许多人声明看到了鬼怪,不少士兵扔下武器,开小差逃跑了……
三天后蒋军猛烈攻城了。孙殿英率领一股残部向西突围,他们刚冲出城,在黑暗中被一片亮点子挡住去路。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孙殿英惊慌地问着。跟在他身边的关参谋长看出来了:“啊,原来是家畜……”“什么家畜?”“牛,羊,猪,天哪,它们……都没有皮……”
那些亮点子,原来是家畜们的眼睛,现在在手电照耀下,显现出它们的身姿。这都是一些被剥掉皮的家畜,有牛有羊有猪,它们身上滴着血,亮着白花花的肉身,在前面蹿来蹿去,发出凄厉的尖叫。关参谋长叫道:“是它们来报复了!”
这声叫喊惊醒了所有人。孙殿英也终于想起来了,还在四年以前,他的归属于蒋介石,但老蒋把他看成杂牌,根本不及时下拨给养,军队物资严重匮乏。为了自给自足,就把手伸向乡村的百姓。他们抢了百姓的猪牛羊,肉用来吃,皮则剥下来,做成皮带。12军有三个师,其中A师是老底子,给养有保障,B师和C师则是部分扩充的,有几个连队就使用了自制的皮带。现在粗略分析,那些出事的连队,正是使用了新皮带的。而孙殿英有一条新裤带,也正是前几天刚用上的。
真相大白,是死去的猪牛羊来报复了。它们用它们的惨状,吓死了一些人,更多的人被皮带勒死,那是用它们的皮做的,皮带上附着它们的魂。
“怎么办,我们怎么办?”孙殿英惊慌地叫着。后有追兵,前有索命的畜魂,他们无路可逃了。迟疑间追兵到了,一排子弹扫来,士兵们纷纷倒下,孙殿英也中枪倒地。关参谋长一咬牙,他迅速背起孙殿英,不顾一切地向前边奔去……